说快板的鸣筝

恶心。




挚爱江晚吟。
习惯性欢脱,间歇性正经。

【双杰】河灯

我是一只鬼。

 

我不是色鬼,不会整日围着人家闺阁里姑娘的三寸玉足瞎转。

 

我也不是馋鬼,不会盯着凶神恶煞的和尚祭祀时摆的那些果品流涎水。

 

我大多数时候都是懒洋洋的,不愿意动。我当然也不是懒鬼,只是对周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来。

 

我明白自己缺个什么。我缺个喜欢的东西。

 

一只老鬼看着我叹气:我说年轻人,你这样下去可不行,你得培养点自己的兴趣爱好,鬼生才有意义。

 

我从善如流地点点头,回身继续横在自己窝里。

 

可这中元一到,阴曹地府立时大开了门把所有鬼都赶出去遛弯。我自然也被无情地轰了出去,百无聊赖地沿着一条河往前飘。

 

飘到哪算哪,我任性。

 

 

人间还挺有趣,到处有蒸面羊的,挂田旛的,焚纸锭的,烧纸衣的。我这样漫不经心一路晃悠过去,走马观花看了不少。要说没点想法那是假的,我心里总归有点羡慕,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:我死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?会不会有人还惦念着我,肯给我烧几两纸锭子?

 


没银子焚两件冬衣来也行啊。地府里头寒气重,睡觉的时候挺冷的。

 

我身上黑衣残破,苍白的皮肤裸露在夜风里。

 

那条河黑魆魆的。远处慢吞吞漂来一点光,紧接着又是一点。

 

 

这几点光暖融融的,逐渐汇成明黄一簇。我眼睛被这些亮光刺得微微发痛,藉着好奇飞过去看。

 

 

原来是几盏河灯。灯皆是莲花形状,样子很讨喜。一叶烛火在灯心中间期期摇曳着,瞧起来好像立马就要熄了,风一吹又柔柔燃起来,倒是亮的很倔强。

 

灯的来源就站在河畔,身上穿着一袭紫衣,手里还拿着一盏,但是又不放。

 

他两手捧着那盏灯,许久都没搁进水里头。两道细眉微微蹙着,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。

 

我飘在半空看着他。人总是因为心里那点称之为感情的东西磨磨唧唧。我觉得我应该打个呵欠,瞟这可怜儿一眼再扬头飘走。可我一步都动弹不得,整只鬼像是连根长在了空气里,连眼珠子都移不开,只能傻乎乎地盯着那人看。

 

我魏婴好歹也曾潇洒风流过。若是叫旁人瞧见了这副傻样,以后我在地府就没法混了。

 

罢了罢了,谁叫那人长的好看。我叹了口气,身子又往下挪了挪,离得那人愈发近了些,也就看的更清楚。

 

他嘴里似乎在喃喃念着什么。天上圆月光芒惨淡,映得他颊边上两道水痕隐约发亮。

 

 

……哭了?

 

 

虽然我是一只没什么文化的鬼,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话还是听说过的。

 

叫做什么来着……男儿有泪不轻弹——只因未到伤心处?

 

 

我愣了片刻,越看心越软。

 

他是孤身一人,我是孤身一鬼,都是茫茫天地孑然一身,抱头痛哭也无不可。

 

 

我飘到他身前不远处,在河面上站定,小心翼翼道:喂,你别哭啦。

 

这话说的异常轻车熟路,刚出口便把我自己惊了一跳。我这样贸贸然飘到人前,着实有些作死。好在他看不见我,更听不见我说话。

 

我暗松一口气,他却突然抬起头来。我正正与那双泛着水光的杏眸对上,一颗心被那里头潜藏着的情绪搅合得惊慌失措。

 

那一瞬我以为他看见我了。他的目光里有千般复杂痴缠难辨,却惟独将我的影子映得清清楚楚。

 

那两片紧抿的薄唇颜色浅淡,此时微微张开,从里头漏出一声轻唤。

 


他唤道:魏婴。

 


我浑身一抖。随着这个名字出口,有两行清泪重新覆盖了那两道将干未干的水迹。

 


无人应答。他又唤道:魏婴。

 


我像筛糠般战栗。

 

他叫的是我。如果我的身体允许我触碰到活物,我势必要揪着他的衣领让他别再这样叫我。

 

 

他又开了口,好在这回不是唤我的名了。

 

他道:今天金光瑶来找我要陈情了。我不给,他又说希望用随便来换。

 

我心道:那你可得好好留着。

 

 

留着干什么?

 

 

他道:你放心,我没应。

 

他又道:我还不了解你吗。你若是回来了,一定会来找我取陈情。

 

他说完这句,俯身将手中一直捧着的河灯放在水面上。


莲灯的纸叶被水微微洇湿几分,莲心处的光芒一曳一摇地亮着。他动作很轻,带着一种不像是他所应该有的温柔神情。

 

那盏河灯静静飘远,与之前放的那几盏融在一起。他无声地看着,眼泪越流越多。

 

他生的很美,细眉杏目,一看就是打小在水乡养起来的小公子,整个人都像是水做的,戳一戳就能哭出来。

 

 

 

如果一盏河灯是记挂一个亲人,他一连放了这么多盏,到底是有多少亲人成了孤魂野鬼?

 

 

 

我没敢再想下去。现在要是谁能扒开我这冰凉的胸膛看一眼,必定能看见里头那块青灰色的地方。那是鬼的心脏,早已经软得一塌糊涂。

 

 

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,也有这样一个人愿意为我放一盏河灯。

 

 

鬼魂无泪。我眼眶生疼,目眦睁的几乎裂开。

 

那人慢慢直起身来。明知他看不见我,我却仍感到心虚。

 

他抬眼与我对视。一人一鬼相距不过咫尺,那片空气被他的目光灼烧得发烫,连带着我那片空荡荡的心腔也狠狠发起烫来,毫不安分地激荡喧涌着,像是在叫嚣着某种隐秘又悲哀的欢喜。

 



……魏婴。

 

他轻声道。

 

我愿你平安喜乐,终岁无忧。

 


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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